“回师父,还有三竹筒。”
“那今晚取出两筒,翁长老,我陪你小酌几口意下如何”
翁牧这几天滴酒未沾,闻言自是求之不得,眉开颜笑中却是起身吩咐箭卫去街上买点下酒小菜。
傍晚,驿中差役张罗好了饭菜,楚南风便让洛逍遥随程正夫妇等人去用饭,自己则与翁牧二人坐在驿馆院中的凉亭中,摆上下酒菜开始小酌。
翁牧拔开竹筒的塞子一闻,顿时大喜,原来这酒正是通宝阁秘制的“归来醉”,楚南风虽非好酒之人,却也有喝酒遣怀的时候,离院之时,便将归来醉灌装在竹筒中,以便携带。
翁牧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,自是话题甚多,二人边聊边饮,待各自将一筒两斤有余的“归来醉”喝完,却已过了戌时。
楚南风见翁牧意未尽兴之态,便道:“还余一筒,不若取来再饮”
翁牧虽是好酒,但知道此下并非畅饮之时,笑着言道:“先留着罢,不过待到了太白书院,却须让老朽喝个痛快,哈哈多谢楚先生美酒相待,老朽先回房休息了。”
此时圆月当空,正值八月十四,而这天的日子对楚南风来说意义甚重,十六年前的今日,他与马希兰相约在太白山玉皇池相见,却未料她被害失踪。楚南风至情深处,十余年来终是不会忘怀,抬头望着月色,心中思绪万千,不禁缓缓吟道:
玉池轻舟相诺。明月清波约。阴晴圆缺初心共,云水谣,赋山岳。
仗剑问谁错。十五载、玉盘情弱。长影暗雪悲瑶光,不忍思,孤灯寞。
吟罢,久久凝月长思,不远处的厢房中,洛逍遥默默地望着院井中伤感的师父,心中亦觉惆怅,记忆之中每年的这个时候,楚南风都会独自一人前去玉皇池,饮酒遣怀。
良久之后,楚南风方自回过神来,冲着洛逍遥的方向望了一眼,想是知道洛逍遥在暗中注视他,叹息一声,却是进了厢房休息。
不知过了多久,盘脚打坐的楚南风突听远处传来:“来人啦,有刺客”
心念一动,旋即提剑推窗而出,跃上屋顶,向声音之处纵去,数息后便抵达一个府邸,只见中庭院井中,十余个兵士正围攻着一位蒙面人,而东面厢房的屋顶上,有三个人正在打斗,其中一位身穿胄甲的武将被一位灰衣僧人一拳击中肩部,顿时跌落到了院中,那僧人接着转身,兀是一拳击向另外一位持剑的青衫老者。
被僧人击落到院中的是持剑老者的得意弟子,修为已至归真境大成,岂料未到三招便被击落。此下见这一拳是佛家平淡无奇的“罗汉长拳”,青衫老者却是不敢大意,剑招幻起,一剑往那僧人手腕刺去,那僧人却是不理,仍旧长拳直入。
当剑尖刚碰到那僧人的衣,一股罡气震得剑尖一荡,接着僧人的拳头打到剑身,青衫老者便觉一股崩山裂石般的力量传来,右手一麻,长剑几乎脱手而出,心下一惊,连退两步,右脚掌底正抵住屋脊,方自站定。
那僧人又是一拳攻来,拳意凛然,罡气磅礴更甚第一拳,青衫老者不敢硬接,右手一抖,一阵剑花飞舞向那拳头削去,剑尖未碰到拳头,便被拳罡荡开,那青衫老者招势未曾用尽,在剑尖荡开同时迅速侧身移向右边,那拳风堪堪划过左身,罡气凛冽入骨。
楚南风见那僧人身手暗自一惊,以他的修为自是看出那青衫老者是神念大成,而那僧人修有真身不破功法,看似明窍境山巅,又隐有金身境之势。
所谓的明窍镜和金身境,是江湖中对于修练体魄武道功法罡气境界的称谓。当练到归真境时,先天所擅长修行的潜质被激发出来,或选神识功法入武,或是以体魄功法入武。
神识所修多为玄道武学,归真境之后便是神念境、抱丹境、元婴境三个境界。修体魄武道功法,归真境之后是明窍境、金身境这两个境界,而明窍境又有山谷,山麓,山腰、山巅的讲法。
人体内大小共有七百一十八个穴位,分布于十二经脉和奇经每脉都有九个要穴,将这一百零八个要穴打通谓之山谷,再将奇经任督二脉五十二个穴位打通是为山麓,奇经余下的六脉全部打通谓之山腰。而将全身七百一十八个穴位全部打通即为山巅。
这僧人修得是真身不破的武道功法,自然是要打熬筋骨,焠练皮肉辅以打通的脉络使精、气、血能瞬间圆融,行遍周身做到移穴换位。不同于外家横练闭合窍穴练出的铁布衫,金钟罩那般有气门所在的弱点。
这种真身不破武道功法打通的穴位都是气门,又皆非气门。所有打通的穴位能在瞬间移位,开闭,故而江湖武林人士皆称刀枪不入之境。
修体魄武道功法和修神识玄道武学两者若以境界罡气与气机区分,山谷、山麓的明窍境堪比神念境小成、大成,而山腰、山巅的明窍境就如抱丹境的小成、大成。
所谓殊途同归,金身境与元婴境一样,讲究的是灵肉合一,将七魄修到极致便见肉身不坏。若论武力,各人修行的武学功法不同,招式变化多端,境界低的未必一定会输给境界高的。
楚南风之所以觉得那僧人似明窍境山巅、又似入了金身境,因为当青衫老者剑尖刺到僧人的衣袖才被荡开,这倒不是说那僧人故意让剑碰到身上才震开,而是出第一拳的时候,僧人只是用了七成之力,第二拳剑尖离拳头三寸之处便罡气震开,那僧人是用了九分力,这是明窍境达到山巅的状态。
但那僧人出第二拳时罡气均匀布满周身,无一有漏,这又有金身境身是身、我是我的迹象,自是让楚南风感到吃惊。
那青衫老者已然知道僧人的厉害,不敢硬碰,施展身法左右挪闪,剑招频换,与僧人拳罡未碰即变,若是在地上打斗,倒也能凭借身法闪避打个十余招,但此时在屋顶上,不到五招,便被僧人逼了掉落院中。
此时院中的黑衣蒙面人刺杀了两个护卫,正欲击杀那受伤的武将,却被刚落入院中的青衫老者挡住,二人便是缠斗一起,几位手持刀剑的兵士便是退到旁边伺机而动,而那受伤的武将也被兵士搀扶到院墙边上。
楚南风缓缓的将青鱼剑缚在身后,同时注视着屋顶上这位五旬左右,身材略瘦的僧人,若非亲眼看见,却是很难相信这样身材之人会是练体魄武道之人。
他此下只将境界隐在抱丹小成,但那僧人的感知却是觉察到了他的气势不凡,待见楚南风将剑缚在身后,平静的脸色却是慢慢凝重起来。
在外人看来楚南风将剑缚在身后不用,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,而楚南风自己心里清楚,要想击败这个看似金身境的僧人,用剑反而是减弱了自身气机的威力。
以他抱丹大成的身手,剑只是一种传递力量的媒介,在传递过程中气机难免会打折扣,而心有剑意,用拳掌也都能发挥出剑的意境。
他心知这僧人罡气磅礴浩大,又修有肉身不破功法,用剑想是伤他不得,击败他唯有比拼气机的浑厚与绵长。那僧人脸色之所以变得凝重,就是这个原因,他自看出眼前这位敢与自己比拼气机之人定非寻常的抱丹境。
此时洛逍遥、翁牧也已赶到身后,楚南风转首望了一眼二人,身形倏忽而动,纵空而起,便是一掌劈向凝神静气的僧人,那僧人顿感一道排山倒海的气机扑面而来,体内的罡气亦是骤然而发,僧衣居然暴涨,却依是一式罗汉长拳,迎着上去。
“呯”的一声,沉闷如铁锤砸到墙上,紧接着则是一阵哗啦声响起,飞尘四扬,房顶破了一个大窟窿,那僧人掉落下去,而楚南风在空中翻转了一跟斗,卸去震力落入了院中,心中暗道一声厉害,用了九成之力却也未破开这僧人的罡气。
那僧人自非一招不敌楚南风,而是楚南风从距三丈之远的西厢屋顶拔空而起,斜纵而来居高临下的一击,逼得他不得不全力迎击,反挫之力却是将房顶震塌,落入了房中。
转了转略感发麻的右手腕,只见房中炕上蜷缩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子,扯着被褥,全身发抖,看了屋内的陈设,想是丫头之辈的居所。
“阿弥陀佛,罪过,罪过。”那僧人合什念声佛号,心有所觉,抬头向屋顶望去,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站在屋顶破开之处,冷冷的望着自己。
此时院中的黑衣蒙面人,但见僧人落入房中,想是知道刺杀无望,又见楚南风也落下院内,心头大骇,却是大喊一声,奋力一击,逼退青衫老者,纵身跃上房顶向西窜去,却见前方不远处房顶上,一位十七剑刺来,正是洛逍遥。
黑衣蒙面人瞧他只有归真小成修为,便是迎剑击上,而洛逍遥这一招却是星宿剑法中的虚招“心狐撩花”,黑衣蒙面人自是一剑接空,洛逍遥旋即一招“轸蚓龙游”,从他右侧拦腰斩来,蒙面人右腕一反,回剑挡击,两剑甫一相交,洛逍遥却是撤招后退。
这正是洛逍遥聪明之处,他知道对方气机胜过自己,也是不与蒙面人硬碰,刚退即进,又是一招“箕豹出林”刺向蒙面人前胸,那蒙面人三招都被洛逍遥占了先机,心头大怒,暴喊一声,身子向右一侧,一剑向前劈下,“当”一声,两剑相碰火花溅起,洛逍遥但觉右臂一麻,心下一惊,急忙后退。
翁牧待那僧人落入房内,亦是纵身到了东厢房塌洞之处,盯着那僧人,以防他向屋顶窜逃,却见蒙面人向西窜向洛逍遥,本欲出招截击,却见楚南风视若无睹,也自忍住。